06 面对创伤,怎么能获得帮助?
转述:赵成晨

你好,欢迎来到徐凯文的心理创伤课。

上一讲,我们讲了遭遇创伤性事件之后,该怎样自我帮助。绝大多数人,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,慢慢从创伤中走出来的。也会有10%到30%的人,尽管也很努力,但没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走出来,因此会出现各种心理障碍,最常见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,也可能表现为抑郁障碍或其他形式的心理障碍。这个时候,就要去求助专业人士。

三类专业人士

那么,在心理健康领域中,谁是专业人士呢? 

在我国,主要有三类情况。一类是在医疗机构工作的精神科医师。精神科医师侧重通过药物来干预大脑的活动,实现对感知觉、思维、情绪、意志和行为的调节。所以,他们是依据《精神卫生法》,唯一具有处方权和诊断权,可以对病人进行诊断,运用药物和其他治疗手段来进行治疗的专业人士。

在医疗机构中工作的,还有另外一类专业人士,被称为心理治疗师。他们不是医生,但受过系统的心理治疗的训练,主要通过心理治疗的理论和方法来帮助病人。

第三类专业人士是心理咨询师。心理咨询师是心理学背景的专业人士,他们受到过不同程度的心理学,特别是临床心理学和咨询心理学的训练,主要通过心理学的理论和方法来帮助来访者。他们不是医生,没有处方权,也没有诊断权。

如果一个人一直不能走出来,我建议首先去寻求精神科医生的帮助,因为他可以给出一个合法的、科学的诊断,看来访者是否已经到了需要治疗或咨询的程度。然后,来访者可以在接受精神科医生药物治疗的同时,去接受心理治疗或者心理咨询,处理深层的心理创伤。 

我们把精神科医生、心理治疗师和心理咨询师统称为心理健康的专业人士。如果要形容心理健康专业人士和来访者的关系的话,我觉得心理健康工作者更像一根拐棍儿,来访者自己的力量不够的时候,在一段时间内要靠拐棍儿的帮助才能继续往前走。心理健康工作者也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,帮助来访者照亮自己和前行的道路,也就是帮助他更好地理解自己的痛苦及其原因,然后扶着他一点一点,从内心的黑暗和痛苦中走出来。但最终,来访者要抛开拐棍儿,自己继续自己的人生。

改变的决定权在受到创伤的人

那么,专业人士究竟是怎么帮助来访者的呢?我觉得主要有三个方面,我们分别来看。

首先,要不要改变,真正的决定权不在别人,而在那个受到创伤的人。

我们知道,心理创伤意味着一个人经历了一件严重的外部事件,给他造成生命威胁、性的威胁、巨大的恐惧等等精神压力。

有的时候,因为事件太严重,带来的冲击太大、太痛苦,所以有的人宁可带着稍微轻微一点儿的回避创伤事件的痛苦生活,而不是去面对它。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尊重这种看似不够有勇气的回避。因为他们可能经历了令人难以想象的、令人崩溃的心理创伤。

我曾经有一个来访者,他就经历过难以想象的心理创伤。我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,为开始面对和处理这个创伤做准备。在这一年当中,我们建立了非常好的、信任的咨询关系。来访者也能够很好地调节自己的情绪,他决定开始面对过去的创伤。但是,当我们开始去回忆和面对他在童年期所经历的苦难的时候,我发现他还是痛苦得浑身发抖。我和他讨论后,他决定先停下来。 

在这之后,我们就改变了治疗的策略。我们不再一定要去除掉童年的心理创伤本身,而是帮助来访者更好地在现实生活中,也就是他的学业、事业、亲密关系上获得更多的成长。这有点儿像医学治疗中的保守治疗,实际上这样做了之后,他后来恢复得也很好。

调动一个人自身的力量

其次,专业人士做的,是去调动一个人自身的心理资源,去发现被他忽视的自身的力量。

如果你问我,心理创伤的治疗和其他心理疾病的治疗,最大的差别在哪儿?我的答案是稳定化。

你可以把治疗心理创伤的过程理解为做手术,要把他的病灶,也就是这个心理创伤给摘除。做手术之前需要打麻药,这样病人才能够耐受得住手术本身的创伤。心理创伤的治疗也是如此,因为贸然的创伤暴露,会造成对来访者的二次伤害。所以必须要先教会来访者怎样去应对面对创伤时候的痛苦体验,他才有勇气和力量去直面创伤。这种应对的方法,叫作稳定化。

我曾经接待过一个来访者,他因为意外事件差点丧命,这段创伤经历让他失去了安全感,甚至对自己的生命都失去了掌控力。

我在治疗中和他讨论,在你过去的人生中,有过什么样的经历,让你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、有力量的?他说,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,所以我对自己的生命有更好的掌控力。他对自己有这样的判断是不是够了呢?其实是不够的。因为我们还需要去唤醒让他得出这种结论的经验。

所以我问他,你过去经历了什么,让你这样看待自己?

他告诉我,在高考前,因为要准备特长生的考试,有一段时间没复习文化课,又紧接着参加了全市的模拟考试。考试成绩还没出来,数学老师就把他叫进了办公室,问他,你这次考得怎么样?他说,这次没复习,觉得考得一般。他老师说,你知道吗,你这次考了全市第一名,物理、化学都考了满分,偏偏数学就差两分,我平时跟你关系这么好,为什么就数学没满分,你是不是故意的?

来访者告诉我,他的数学老师一边在满含笑意地责怪他,一边用胳膊肘捅他。我问来访者,那一刻你是什么样的感受?他说,我当时觉得我的老师是多么欣赏我、喜欢我、神话我,他觉得我想考多少分就能考多少分,我这么长时间没刷题,居然还能考全市第一,所以我知道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。

当来访者在跟我讲这段经历之前,处在一个非常崩溃、神情非常紧张的状态中,但是当我唤起他过去美好的记忆时,他就开始像换了一个人一样,显得非常自信。这个过程,就是在给来访者打麻药,而这个麻药,就是过去美好的记忆。我们要用这个美好的感受和记忆,去替代他被创伤时恐惧的、失控的记忆。如果这个步骤,没有这样一种积极情绪的替代和中和,不管我们怎么说不要害怕已经过去的创伤,也不会有效果。

反过来说,我们每个人现在好好地活着,这就证明我们有足够多的资源和力量去继续我们更美好的人生。心理专业人士做的,就是激发出这些自身本来就具有的力量。

疗愈需要时间

最后,任何改变和疗愈,都需要一段时间。这个过程的长短,取决于病情严重的程度、来访者自身的力量、来访者和专业人士合作的默契程度。

在治疗心理创伤的时候,除了心理咨询,必要的时候,我们还会使用药物。药物的作用,在于帮助我们缓解心理创伤带来的痛苦。它可以帮助来访者睡好觉,也可以帮助来访者调节自己焦虑、抑郁的情绪,以及随之带来的生理症状,比如说出汗、手脚发麻。

不同类型的药物,起效时间会有很大的差异。一般来说,镇静、催眠的药物对睡眠的帮助是立竿见影的,当天就有效。而改善焦虑情绪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,对抑郁情绪的改进至少需要一周到三周的时间,才会起到比较明显的效果。因为只有药物浓度在我们体内达到相当的程度之后,它才会起到明显的改变。

心理治疗也是如此,而且实际上心理治疗需要更长的时间。因为心理创伤对人最大的影响之一,是让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发生变化,变得难以相信他人。

总结

到这里,心理健康领域的三类专业人士、这些专业人士帮助来访者的过程就介绍完了。

这个过程,需要来访者下定决心去改变。

专业人士对来访者的帮助,是去调动他自身的心理资源,去发现被他忽视的自身的力量。

而且,这个改变需要双方的互动、需要一定的时间。

一个小叮嘱

如果你在寻找适合的咨询师,不妨把信任感当作一个参考指标。如果你能够信任对方,愿意把自己托付出去,就有很大可能在他的帮助下走出来。如果你始终不能信任他的话,可以考虑换一个咨询师。当然,信任感的建立需要时间,不是三两天就能准确判断的。

徐凯文

思考题:

关于调动自身隐藏的力量,你有哪些经验可以分享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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